第八章 怀 羽(1 / 3)
怀羽
荆国的王家园林望春园坐落在宫城正北,与宫外的自然山体合而为一,不曾用宫墙围住,谷野幽寂,宽阔无边,正是荆廷的大气之处。园中遍植花卉,从春到秋都是一派繁华景象。
正是暮春时节,园中花苗郁然正茂,望春园内莲池泛漪,一望无际,周遭的灌木齐了半腰。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宦,面红齿白,身材高挑,头戴平罗帽,身穿深色直裰,踩着皂靴,正往园中走来,此人名唤赵佚,是锦华宫四公子玘灌的贴身内臣。
赵佚进了石拱门,随着曲曲折折的小径一边向里走,一边向四周张望,找寻着幼主玘灌,一路上只见楼阁磅礴,亭台精美,只是寂寥冷清,略显空荡,不觉间已来到了园林深处。
荆国国风硬朗尚武,宫内殿宇庭院多是方方正正的落笔,唯有望春园不同,袅娜娉婷,婉约绰然,原是已故的靖元太子寻访楠国名匠,为其父象宜公贺寿而建。园林修建到第四年,几近落成,象宜公六十大寿也将至,于是朝中布备着双喜同庆,不料荆国西境却突发属国陈、蔡叛乱。象宜公命长子洪元君带兵平乱,历时四月,叛乱息止,洪元君得胜归来。哪知靖元太子却在宫中突然猝亡,年仅三十岁。象宜公白发人送黑发人,悲伤郁结,身
体每况愈下,这望春园也修不下去了,是以搁置,荒废至今。
玘灌却爱极了此处的亭台楼阁、繁池花榭,常独自溜进来观赏一番。赵佚伴着玘灌长大,熟知他脾性,料玘灌此时必在望春园中,于是寻入了园来,一路唤四公子,却不见人答应。
玘灌平日里便爱同仆从们戏耍避猫猫的把戏,这时见赵佚寻他,干脆直身躺入了不远处的红红绿绿的兔儿伞丛中,一动也不动。这时尚是清晨,草丛中露水细密,早沾湿了衣袍,他却愣是忍住了没有作声。
又过了一会儿,他听赵佚着急,喊他的声音都变了调,才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。赵佚见了,忙跑上来扶他,一面说道:“哎呀,四公子,要是受凉了可如何是好,这里可潮呢。太子正等你哩,等你一同———”玘灌道:“好了好了赵佚,去回我的话,就说我身子不适,请太子代我问安便是了。”玘灌见草间有蛐蛐蹦跳,便俯身去捉,赵佚又道:“公子,那济云观离宫少说也有四十里地,大王又不许哥儿自行出城,往后要想再见王后娘娘,可就难了呀!”玘灌皱了皱眉:“唉,我都说了不去,真啰唆,走吧走吧。”随手解下腰间的折枝牡丹玉佩抛了过去道:“你拿这去,太子便不会怪罪于你,只怨我便是。”赵佚忙接下了,玘灌丢下方才捉住的蛐蛐,蹦蹦跳跳进了小林深处。赵佚知他年幼贪玩,正要上前,却见玘灌回头说道:“别跟着我,你没服过复荣丸,万一招了这里的蛇虫,就麻烦啦。”赵佚看着这片丛林,知他所言非虚,此间却有毒蛇盘踞,曾有传言称当年靖元太子便是被这园中的毒蛇所伤,不治而亡。宫中虽曾清理过几次,无奈望春园太大,占地数百顷,总清不净。望春园少有人往,也是为此。赵佚望着玘灌远去的背影,有些
无奈,只能将玉佩仔细收好,垂下眉眼重重叹了口气。
知赵佚走远,玘灌这才拾起他藏在树洞中的一副桃木面具,拂去上头的些许泥土,轻抚那面壳,这面具有些粗糙,圆圆的脸庞如望月,莫辨男女,红釉勾勒出的丹唇轻启,笑意无辜,带有几分邪气。面具的下端有一个可拆卸的基座,当中扎着一只锦绣织袋,用金丝束口,里头盛满了睡莲花种,金丝绳的端口垂坠着一对沉甸甸、圆鼓鼓的紫檀木球。这副面具是象宜公亲自打磨好送给玘灌的,檀球轻轻一捶会发出淳厚的声响,便如象宜公在低语,沉着祥和。玘灌感到心安,心头一乐,却淌下泪来。先王疼他,知他最爱睡莲。
他抹抹眼泪,站起身来,向园外走去。
望春园以东静伫着一片宫阁殿宇,正是六宫所在,是妃嫔们的居处,当心那座最是磅礴,乃王后的寝宫方宁宫。宫墙之外榕树四合,枝丫上攀满了紫藤,一瀑瀑的峥嵘繁茂,直泻下地来,覆住了一周的绿瓦红墙。
玘灌向方宁宫走去,却没有走进正门,而是绕到了后院,攀上最大的那棵古榕树,他坐在枝头,朝寝殿望去。寝殿外植种着八株高大的银杏树,此时树叶尚青,待到秋日,金色的杏叶便会积落满院,檐边台上,东西四方。